纸短情长 媒体：平壤“金特会”各有小算盘

原标题：纸短情长，平壤“金特会”各有小算盘

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 冯茵伦

1905年，一个叫弗里德里希的德国人，给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行政长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希望能恢复国籍并恳求长官不要将他 驱逐出境。信很感人，但当局不为所动，认定他当年从德国迁居国外就是为了逃避兵役。

无奈之下，闷热的夏天，弗里德里希带着孕妻伊丽莎白登上回纽约的客船。3个月后，伊丽莎白产下一子，取名弗雷德，长大后成了纽约地产一哥。后来，费雷德中年得子，取名唐纳德·特朗普，就是现在的美国总统。

历史的改变总是离不开一封信。

2019年，一个叫金正恩的年轻人给唐纳德·特朗普也写了一封信，邀请特朗普来自己的家做客。

这一封信，又将让历史走向何处？

八月中旬，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通过转交的方式，向美国总统特朗普发送一封“邀请函”，邀其访问朝鲜的“心脏”——平壤，举行第四次“金特会”。虽然特朗普称目前不是访问的最佳时期，但未来乐意访问平壤，并确信金正恩也想来美国。

这似乎又为并不平静的朝美关系丢下“重磅炸弹”，令外界期待不已。曾在今年6月，跨过朝韩军事分界线，成为首位踏上朝鲜国土的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离访问平壤，究竟还有多远？

金正恩的算盘：稳赚不亏

回顾前两次朝美首脑会谈，不难发现，被媒体称为最不平凡的“80后”的金正恩，与个性十足的“金发狂人”特朗普，不仅自带流量属性，而且“带货”能力十足。

比如原本在世界政坛相对安静的越南，借着“金特会”的东风，不仅吸引全世界的游客和记者蜂拥而至，旅游业和餐饮业欣欣向荣，还成为各国媒体宣传的正面榜样，国家自身的经济价值和地位迅速上升，瞬间“出圈”。

与此同时，顺路访越的特朗普还捎来了大订单，和越南签订价值超过210亿美元的商业贸易协定。

可以说，“金特会”的举办地，不仅赚足眼球，在经济、外交等各个方面，也分的红利，赚得盆满钵满。

朝鲜的“大脑”——平壤，也对此垂涎已久。

聚天下智库总裁、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王冲认为，特朗普的访朝之行“大概率会发生”。这对金正恩和平壤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即便谈崩，也是好事。”

2月末，河内会谈破裂，草草收场。韩媒报道称，金正恩在返程途中大怒，认为受到了“羞辱”。与此同时，这一“坏消息”很快在朝鲜民间传开，普通民众的失望之情似乎较难平复，金正恩在国内的威望受到冲击。

随后，当时的对美谈判小组成员接连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对美谈判核心、朝鲜统一战线部部长金英哲和对美特别代表金赫哲先后被撤换，还一度传出“肃清说”。

就连“朝鲜第一妹妹”金与正，也“隐身”了较长一段时间，甚至都没有陪同哥哥出访俄罗斯，缺席了首次朝俄首脑会谈。

王冲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特朗普作为当今世界政坛头号强国的现任总统，如果顺利踏上朝鲜的土地，最直接的好处，就是金正恩在朝鲜国内的地位和威望能进一步提升和巩固。“这无疑给金正恩打了个‘硬广’，增加国内的凝聚力，消抵反对声，这是金正恩迫切需要并且看重的。”

事实上，朝方一直都在自上而下地，推动并加固金正恩不可动摇的法律地位——

在今年4月举行的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一次会议上，朝鲜成立新一届领导班子，将国务委员长金正恩的法律地位定为“国家元首”。8月29日，朝鲜举行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二次会议，规定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是朝鲜、国家和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者——进一步提升和明确化金正恩的法律地位，全面保障其作为国家全盘工作的“唯一领导者”。

王冲分析称，特朗普造访，其实就是一剂立竿见影的“催化剂”，可以让朝鲜国内自下而上地形成一股力，让民众发自内心深处地认可这位年轻的领导人，使朝鲜现有的政治体系更趋稳定，塑造朝鲜作为国际社会重要一员的形象。

上海同济大学亚太研究中心朝鲜半岛研究室主任崔志鹰也表示，“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都是对平壤的加分项。”

2013年11月，朝鲜设立13个经济开发区和新义州经济特区，提出“粮食比子弹更重要”的口号。在朝鲜第六次核试验成功和火星-15洲际导弹试射成功后，朝方再次对国内战略重做调整，将发展重心转移到了经济建设上。

2019年4月，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七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自力更生，全面建立独立自主的经济体系。

不过，虽然口号响亮，但碍于外界，尤其是联合国的制裁，朝鲜大部分的经济开发区都难以正常运转，“力不从心”。

从国家经济建设方面考量，崔志鹰认为，特朗普若前往平壤，意味着朝美外交正朝正常化方向移动，这对朝制裁松动、引入外资，振兴朝鲜经济发展，进一步开放，提供难得的机会。

“如果谈的好，朝美还有可能着手在当地办联络处，为建大使馆铺路。”崔志鹰补充说道。

至于金正恩为何不去美国，专家们大多持相同看法。他们认为，在目前朝美尚未建交的前提下，金正恩作为朝鲜党政军唯一的领导者，出于安全考虑，不会轻易冒险。

特朗普的算盘：一本万利

当地时间9月16日，特朗普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可能”不会在近期前往平壤，与金正恩进行下一轮核问题会谈，但乐意在未来的某一时间访问平壤。

特朗普说：“现在并不是访问平壤的合适时机。我不认为我们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与此同时，他习惯性地好评这位千里之外的朝鲜“朋友”，表示和他关系非常好，想同他再次会面。

正如王冲所预测的，深谙“交易艺术”的特朗普，可能更倾向于在明年美国大选期间的某一关键性节点，声势浩大地动身去平壤，以增加竞选筹码，争取选票。“特朗普上台以来，外交这方面的重大政绩，可以说只有对朝问题，这是他手上最有利的牌。特朗普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大秀’，也会争取成效最大化。”

不过，虽然去平壤赴约能为特朗普个人增色不少，但这个美好愿景短期内似乎很难实现，因为在美国国内，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

9月1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一项决议，为弹劾总统相关调查确立准则。这意味着，今后国会将有权力对特朗普开展更深入的调查，包括此前令他头疼不已的“通俄门”、纳税记录以及干预司法等一系列问题。

与此同时，特朗普近期的民调支持率也在持续下滑，达到今年2月初以来的新低。根据CNN的最新民调显示，六成美国民众认为“特朗普不应该连任”，还有更多的人说特朗普在兑现竞选承诺上“做得很糟”。

而美国参众两院、国会和共和党内部的大批对朝强硬派人士，也令特朗普焦头烂额——朝鲜问题涉及美国在东北亚的战略部署，他们不愿松口让步。

事实上，一直有消息称，大部分华盛顿政策圈内的官员和学者，对朝鲜和金正恩的弃核决心始终存有疑惑，朝鲜做出的弃核措施在华盛顿“鹰派”眼中，也完全可逆。

本月10日，特朗普毫无前兆地通过社交媒体推特“昭告天下”：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被解雇了，原因是两人在诸多问题上存在明显分歧。他还指出，朝方也不愿意再与博尔顿打交道。

韩媒认为，这位白宫的头号对朝强硬派人士“下线”，意味着特朗普开始对自己人下手了。

但王冲认为，博尔顿这张牌，不足以推动无核化的进程。“没有他，还有蓬佩奥。这不是一小撮，而是一大群人。”

他表示，特朗普面对的困阻，是朝美在文化、制度等多方面根深蒂固的矛盾体现，难以消除。“双方其实都心知肚明。特朗普纵然有心，但现实就是残酷的。这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问题。”

第四次“金特会”，谈什么？

2018年6月12日，金正恩和特朗普在新加坡历史性握手。这是二战结束朝韩分裂后，朝美在位领导人70年来的首次会晤。双方签署文件，就四项内容达成协议，建立新型美朝关系。

特朗普承诺为朝鲜提供安全保证，而金正恩也重申了他对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坚定不移的承诺。朝方还在此后宣布，不再举行任何核爆炸试验和导弹试射，并决定废弃北部核试验场，拆除西海卫星发射场以及移交美军遗骸，迈出无核化的第一步。

不过，在新加坡“世纪会谈”的良好气氛逐渐淡去后，朝美间分歧日益凸显，在第二次“金特会”召开前的8个月里，两国高层官员之间的公开会晤时断时续，关系忽冷忽热，一度跌至冰点。

2019年的新年贺词中，金正恩积极评价朝美关系，重申了无核化的“坚定意愿”，并表示“随时准备和美国总统特朗普再次举行会谈”。紧接着，2月6日，特朗普在一年一度的国情咨文演讲中宣布，第2轮“金特会”将于2月27日至28日举行。

为此，金正恩乘坐66小时的绿皮专列，横跨中国前往河内，千里赴约特朗普，轰动全球。然而，美国临时增加条款，令朝鲜猝不及防，双方未达成任何协议，便不欢而散——自此，朝美关系、朝鲜半岛无核化谈判走向更加扑朔迷离。

6月末，虽然特朗普“闪电般”促成短暂的板门店会面，踏入朝方国境与金正恩打了个招呼，但实际上，双方谈判并未出现明显转机。美国不肯松绑制裁、韩美联合军演这颗”定时炸弹”时时威胁安全问题，朝方为此多次发表严厉声明或谴责，接连试射短程导弹和新型武器，重启无核化谈判的大门一度紧闭。

王冲直言，朝美高层和首脑虽然多次正面接触，但双方建立的信任只是“流于表面”，更别提“诚意”二字。他认为，即便第四次“金特会”顺利促成，也只是朝美各取所需的“缓兵之计”：“双方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和差异，他们都想拖一拖，保持对话，但不深入对话。”

王冲表示，在下一轮正式会谈上，朝方必然会吸取河内的教训，落实完善更多细节，沉着应对条款增加等突如其来的问题，见招拆招。

从美国过去的种种表现来看，美方看似频频向平壤示好，对朝方接二连三的短程导弹视而不见，报以极大的宽容，但在对朝制裁方面，紧咬不放。可以说，口蜜腹剑是真，履行承诺是假。

当地时间5月9日，美国司法部宣布扣押了一艘朝鲜货船，称这艘货船违反了联合国和美国的相关制裁，非法运输来自朝鲜的煤炭。这是美国首次以违法国际制裁为由扣押朝鲜货船。

6月19日，美国财政部以涉嫌帮助朝鲜逃避制裁为由，对俄罗斯一家金融公司实施制裁。仅过去三天，特朗普签署行政令，把2008年延续至今的对朝制裁有效期延长一年，并公告称朝鲜依旧是“非比寻常”的威胁。

9月13日，美国财政部发表声明，宣布将对3个朝鲜网络组织进行制裁，原因是它们涉嫌“恶意网络行为”。

崔志鹰表示，美国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已经将朝方的耐心彻底耗尽。

8月6日，朝鲜外务省发言人通过朝中社发表谈话，称联合军演让朝方的对话动力消失，朝鲜可能“不得不探索新的道路”。8月31日，崔善姬再次警告说，朝鲜与美国恢复对话的希望正在消失，美方的一些做法迫使朝鲜不得不重新考虑迄今采取的一切措施。

崔志鹰认为，第四次朝美首脑会谈至关重要。美国必须端正态度，做出必要的让步，明确放宽部分对朝制裁内容，接受朝方的无核化分阶段路线。只有这样，朝鲜才会重燃希望，进一步废弃宁边地区的其他核设施，“双方实现共赢”。

值得注意的是，本月6日，美方对朝代表比根在密歇根大学发表演讲时表示，“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套保障朝韩体制的方案。”他透露，美方有信心，只要协商集中展开，就有办法扭转双方的敌对关系，让朝方满意。

10天后，朝鲜外务省负责美国事务局长通过朝中社发表讲话，称“朝美对话面临着危机和机会两种选择。”

朝方表示，只有致使朝鲜的制度安全不变、妨碍发展的威胁和障碍被干净地、不容置疑地铲除，才能进行无核化协商——这是朝方明确不变的立场。“机会之窗，还是催生新危机，将由美国来决定。”

吉林大学行政学院国际政治系教授王生直言，崔善姬的发言相当明确：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为见面而见面，为会谈而会谈。

他认为，第四次“金特会”的文本内容，将紧紧围绕消除敌对政策、扫清发展障碍这两大目标来谈。细分来说，包含朝美建交、解除经济制裁、保障政权安全等停滞不前，却“老生常谈”的问题。

此外，崔志鹰提醒，本月底在美国纽约举行的联合国大会值得关注，朝方可能派核心谈判小组成员前往，或与美方高层互动。此前有消息称，朝鲜外相李勇浩将缺席大会，但不排除他临时变卦的可能性。

“协议文本，是实务协商的核心，也是朝美首脑会谈的前提，这比‘金特会’本身还重要。”崔志鹰认为，第四次怎么谈，就看双方高层碰撞出什么火花了。

有趣的是，20日，朝美工作磋商朝方首席代表金明吉发表谈话，表示他对磋商结果持乐观态度，并对美国总统特朗普近期涉朝积极表态表示欢迎。

他认为，朝美间应注重构建彼此信任，从能做的事开始，逐一分阶段解决问题，这才是“最佳选择”。

平壤遐想

至于未来特朗普的“平壤之行”，几位朝鲜问题专家们也向东方网·纵相新闻展开了不同的遐想。

王冲认为，介于朝美曲折的外交关系，金正恩会尽显主人的待客之道，为其提供独特的私密住处，如地理位置较为隐蔽的涉外酒店。“特朗普是个爱秀的人，他去朝鲜，也希望得到特殊的尊荣。”至于会谈场所，王冲猜测，朝方会安排在最为常见、普通的地点，避免高度戒备的场所，以防朝方机密外流。

而崔志鹰认为，出于完善的安保考虑，朝方或许会选择新建的锦绣山迎宾馆湖边，迎接特朗普。

王生则表示，考虑到中朝关系在朝鲜外交中的重要性，朝方给特朗普的待遇级别不会超过中国领导人。

他猜测，特朗普有可能下榻以接待外国元首和政要著称的老牌迎宾馆——“百花园国宾馆”。美国前总统卡特、韩国前总统金大中和卢武铉、现任总统文在寅，以及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等外国元首，都曾入住于此。

“但这个还取决于特朗普究竟拿出什么对等行动。”王生说道。

据悉，“百花园”之名来源于宾馆内部和周围盛开的上百种花，建于1983年，坐落在贯穿平壤市中心的大同江岸，由三栋互相连接的三层建筑组成，最多可以容纳90位客人。背靠茂密树林，前有大同江和巨型人工湖，提供绝佳的隐蔽性和安全性，是过去朝鲜最高领导人会谈使用的“1号设施”。

虽然目前关于特朗普“平壤之行”的信息量相当有限，但我们可以期待，无论这个约定何时实现，这场“风云际会”都会吸引全世界的目光，成为朝美史上具有划时代的里程碑事件，令风云多变的朝鲜半岛焕发新的生机。

它也标志着，朝美关系，将开始真正地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