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年轻组
作者 | 水原瓜子
题图| 来自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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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摇滚乐迷们至今津津乐道的名场面,都来自高原的底片。
但高原说:“可以把’摇滚’去了,就摄影师。”她停顿一下,随即笑起来,又开玩笑似地补了一句:“传奇。”
这是我们向高原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拨开那些纷扰的往事,你希望大家如何定义你?”时,她的回答。访问进行得很快,高原的回答经常这么短促,简练,大概这是她性格的一部分,或者是经历了多年娱乐圈风雨后的习惯性防备,也可能因为想说的故事都在照片里了。
「 高原:红磡之外,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虎扯电台」(点击这里收听完整节目)
vol. 134
嘉宾:高原
主播:西瓜、芳菲
录制、剪辑:七六三
“传奇摄影师”于高原而言,并非过誉。
高原在小饭馆的对镜自拍,后面是宋柯
如今,即便是没有亲历过90年代摇滚黄金年代的年轻人,也在对中国摇滚史补课的过程中逐渐熟悉了“高原”这个名字。“传奇摄影师”的印象,也随着她此前出版的《把青春唱完》、《红磡1994》两本摄影集,潜移默化地在人们心里形成。
高原的照片有整个90年代的一串决定性瞬间,是社会的洪流浩浩荡荡冲过音乐圈、文化圈时,留下的横截面,同时她又站在距当事人最近的地方,拥有着独一无二的视角。
比如1994香港红磡中国摇滚新势力演唱会,高原是内地唯一一个现场记录了盛况的摄影师
而这些冲洗出来的场面,其实只占她底片的很小一部分。她多次表示,不希望被“摇滚”这个前缀框住,她还拍过很多别的;也别总拘在她个人的感情经历里,她的故事当然与摇滚有关,但远不止于摇滚,值得说的故事还多着呢。
对于高原来说,出版摄影集并非易事,每一次出新,都意味着数年对过去艰难的整理和确认,总会碰到一些时候,记忆要么模糊难辨,要么锋利如刀,直戳她的心。
做《把青春唱完》,她花了五年。扫照片的过程高原经常陷入崩溃,只能停下,推门出去,需要放个几天,才能重新开始。
前两天,她又冲了几卷黑白胶卷,“冲出来才发现那是16年前拍的,我和我女儿,她刚会走路,我还很年轻,当时我五味杂陈,因为那个是我前夫拍的。 ”
高原最新的一次整理成果是《返场》,从起意到整理,到成书,花了两年。她走访了十多位90年代照片作品中的当事人,以照片为原点收集了90年代更多记忆拼图。
按娄烨在《返场》序言中的话,这是继续“把青春唱完”,是某个范围内公共记忆的再次梳理,是“当下的一个重要参照”。
高原一笑,眼睛弯起来。虽然戴着口罩,我们还是清晰地感受到,补出“传奇”那一刻她一闪而过的羞涩。但马上,她又恢复到了一贯自信从容的状态中,那种会被很多人描述为“飒”的状态。
《返场》展现的整个上世纪90年代,属于高原和她朋友们阳光灿烂的日子,她就以这样的状态出场了。《返场》中,路路为1991年写下的文字中,描述了那时大家的心态:
“没有人去想明天会怎样,钱从哪里来?……我们可能一无所有,但是年轻,经得起’造’。”
高原当然也是这样。青春的开场,充满时代感和随性调配出的奇妙泡泡。一开始是高原在弟弟家所在的总政大院儿里,认识了一位会跳霹雳舞的邻居,这位邻居,就是邓讴歌,后来1994年红勘中国摇滚势力新音乐演唱会上,何勇的吉他手。
接着,全国健美操大流行,高原去报了当时最出名的“马华健美操班”,全员穿着健美裤蹦蹦跳跳的班上,她和张炬的姐姐相识,随后也就认识了唐朝乐队的张炬,再之后,认识了丁武。
等高原被父亲送去科班学摄影,丁武成了高原拍摄的第一个摇滚人,她又签约了魔岩唱片,从摇滚的朋友正式成了摇滚工作者的一份子,只不过她的家伙式儿不是吉他贝斯,就是一台相机。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T恤,牛仔裤,靴子,加上总不离手的照相机,朋友们的记忆中,那些年,高原总这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演出后台、工体球场、公交车或者就某个街边小馆子的饭局上,她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表情,找准时机,捏下快门。
她隔着一排座位,拍下了搭公交回南苑的丁武,丁武那时候很拮据,但照片上看不出来,他笑得特开心;
她在北影厂拍下了唐朝《太阳》MV的拍摄现场,那个时候唐朝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摇滚乐队;
她还在唐朝在平安音像的签收现场,意外拍到了画面角落中逃学来排队买磁带的陈羽凡,根据陈羽凡在《返场》中的回忆,那时他正上中专一年级,第一次逃学,急着抢磁带回去要在校广播室放。
还有一段史雷的回忆,说高原和他们去西双版纳演出,俩假装请他们吃饭的小伙子,把他们骗到密林,拿枪顶着他们的脑袋劫走了钱,他们急中生智跑了,第二天,居然觉得好玩又跑回“案发地”合影;
回头来看,是高原给那些终将消逝的日子截了屏。这个时候,她的身份是摄影师,是在场者的朋友,也是观众,她既深入其中,又跳脱在外,这成了她日后无可替代的“传奇”所在。
高原和面孔乐队
不过那时,她并不能预知到这些,她和照片里的他们,都只是一起肆意挥霍时间和精力的年轻人,未来还很远,甚至懒得去计划明天。
高原的记忆里,那时北京的大街上还车少人稀,有点空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空白。不过,即使他们没有计划明天,明天还是主动来找他们了。青春和时代正激昂上扬,大把的机会要涌来,它们将要填补那些空白。
《返场》里,有这样几张照片,几段故事,供后人自己体会那种整个社会、不同个体,极速走向舞台中央,实现上升的砰砰节奏。
比如在书开篇不久,有张照片显示,那时魔岩唱片的办公地点还在酒店客房,工作人员正坐在标间床的过道缝儿里打电话,而仅仅几年后,魔岩签下的三杰就经红磡一夜,振动香江,消息传回内地,这“神话”一传就是几个十年。
比如1992,郑钧还是个从西安来北京,准备出国留学的毛头小子,因为相信伯乐——当时黑豹乐队经纪人四哥的承诺,他一个激动就放弃了留学,在破烂的出租屋被赶来赶去,等签约的信儿,四处乱逛还差点死在秦皇岛的海里,而两年后,他和他的《赤裸裸》横空出世了,成为了“辉煌94”的重要组成部分。
郑钧在马克西姆,演唱《赤裸裸》
再比如,1993年10月,老狼还是个骑车上下班的技术工人,到了1994年,全中国的大街小巷都在播“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高原拍摄的老狼
这是他们荷尔蒙最旺盛的几年,快乐本就不用费劲找寻,可偏偏又时运当头,浪潮以令人眩晕的速度,推着他们走向最耀眼处。
向着最耀眼的前沿,这种动势在1994的最高光时刻复现。那张收录在《红磡1994》里,群星上台谢幕的照片。高原曾回忆,那是魔岩三杰红磡演唱会的尾声,主持人把所有演出者请回台上,向观众谢幕,窦唯、张楚、何勇等所有人低着头正向舞台前沿走去,灯光打下来,黑白照片上的舞台周围,白茫茫一片。
在虎扯电台,高原直言,她是幸运的,“因为我拍的这些东西,这些人、这些事件,在后来变成了标杆性的存在。”若非如此,“我的整个青春就’浪费掉了’”。
痴迷那些“特灿烂又留不住的时刻”的老狼曾告诉高原,他很喜欢这张退场的照片,“所有人都在退场,感觉这个时代结束了。”也受这句话启发,高原再出《返场》,“希望把大家的视线再带回来。”
高原希望拉回来的这些视线,也能关注到1994红磡前后、之外的故事。因为90年代那些从各个方向涌来的年轻人都直接、间接地用自己的青春期供养了那段辉煌岁月。他们的命运曾以你我意料之外的方式交织。
如果你好奇那个时代,还有很多故事和花絮也值得一听,例如唐朝在乌鲁木齐的演唱会,居然是李亚鹏一手联络组织的,那时他还只是个中戏学生。
高原在虎扯提了5次青春期。她说90年代就是他们这代人漫长的青春期,漫长到于她而言,至今还未过去。
像上面说的,她仍最大限度保持着20岁那会儿“飒”的行事风格,有不爽绝不掖着,有人老跟她提“94之后,再无摇滚”,她不认同,反问:“你听没听过现在的摇滚现场?”有人在豆瓣上批评她的摄影水平“还不如我的手机自拍”,气得她发朋友圈问有没有认识这人的,“把她约出来玩,我们颐和园野湖见!”气过了,又把朋友圈删了。
当然,生活还是让她逐步走向后青春期,学着尽量进行一些让步,“不然怎么办啊?”她说到这个,还是很飒的笑笑。比如要按她的性格,她只愿意拍那些她觉得有人格魅力、很“帅”、懂艺术的人,不过有了女儿后,她想让生活好点,开始啥活儿都接,菜单、楼盘、商业写真……
还有关于前夫窦唯,《返场》中涉及内容并不多,这是因为《春唱》出来后,有评论说她是在利用这段往事,“以前真是能生好几天气,现在我能避开就避开,我干嘛啊我,非得自己找不痛快。”
《返场》的封面上,高原为1990-1999写下标注:青春有很多问题,答案仍在风中飘扬。她说,过去的问题倒是不太介意了,随着年龄增长,新的问题好像越来越多,“看来这段青春期可能永远不会结束了。”
如今高原仍做着她青春期做的事。今年夏天她为《乐队的夏天》拍照,还是T恤牛仔裤,举着相机,忘我地钻进台前幕后。这些年,她不是没试过接着向着商业摄影领域更进一步,但经常跟人一聊,对方说:“您这,艺术家,算了。”她接受了这个现实,干脆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式,她乐在其中,只是偶尔也会想:这个时代,还需不需要这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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