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20年9月15日,华为芯片禁令生效的正日子。未来一个难以预计的时期内,台积电(NYSE:TSM)、高通(NASDAQ:QCOM)、三星(KRX:005930)、美光科技(NASDAQ:MU)等与美技术有染的半导体巨头,将在商业领域与华为被迫隔离。
从芯片到短视频APP再到基因测序仪,制裁(sanction),这一说来冠冕堂皇,实则苟且胶固的词汇,已成为一众中国科技公司崛起时态里如影随形的鬼魅。
《孙子兵法·始计篇》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不管做公司还是做投资,面对“sanction”,如果不能清楚计算出它的分量,最终大概率将会自甘堕落,或是错失机遇。
本报告便试图从经济学的角度浅析制裁这门学问。
01
如果制裁有用,还要市场干吗?
1971年,美国长达80多年的贸易顺差转为逆差。被德国日本企业击溃的美国本土企业游说之下:七十年代中期,美国颁布《1974年贸易法》,其中“301条款”对外国立法或行政上违反协定、损害美国利益的行为采取单边行动的立法授权条款——这为美国制裁德国和日本建立法律依据。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纵然不惜在法律上冒天下大不韪,七八十年代的美国企业仍未得翻身,而是继续被德、日企业按地摩擦:通用电气(NYSE:GE)不行了,要换杰克韦尔奇上台;英特尔(NASDAQ:INTC)成本控不住了,放弃做内存;就连在工地挖土的卡特彼勒(NYSE:CAT),都想放弃工程机械业务。
制裁没干掉日本,只是它后来在金融层面玩火自焚。德国则凭制造业不断高端化升级,成就“隐形冠军”的国度,为欧盟执牛耳者。
一言以蔽,制裁并未对它们造成实质打击,并未改变它们国富民强的趋势。
以德国和日本为鉴,制裁并不可怕。这个观点除了有实践层面的支持,也有经济学的理论支撑。
最古典也是最不容质疑的一点经济学常识是:贸易的专业化分工使每个人,每个组织,每个国家变得更好。以市场化的经济活动形式去进行贸易是最好的,“看不见的手”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帖帖。
这个规律,不以包括懂帝在内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市场失灵”的极少数情况下,以上规律会有例外,此时的政府干预才可能有效果和意义。这个市场失灵可以是外部性(externality),它是指一个人的行为对旁观者的福利造成了影响,污染是典型案例;可以是市场势力(market power),它指单个或一小群人不适当的影响市场价格的能力,比如有人掌握了小镇里唯一的水井,“看不见的手”并不能通过竞争来约束它们。
故而,从最朴素的经济学角度来说,我们不应该害怕所谓的制裁,即使短期某些组织的局部业务会受到影响。
这个结论,在昨天深夜又多了一个最新注脚:甲骨文确认参与TikTok交易,成为字节跳动技术合作伙伴,有望确保TikTok继续经营下去。
即:TikTok的最后一个潜在解决方案,将不涉及出售和技术转让,而是甲骨文作为TikTok可信赖的数据安全合规合作伙伴,代表解决所谓的数据安全问题。一旦审批通过,TikTok将继续把美国作为总部,并为美国创造2万个工作岗位。
这正是制裁在市场经济面前最无能的表现:2万个直接工作岗位,数十万甚至上百万间接工作岗位——如此具体且重大的市场要素配置需求下,纵使某些利益集团心怀叵测与私欲,最终一样软弱无力。
诚然,截至目前TikTok事件终局并未落定,仍有诸多不确定性,但这已经不能妨碍我们看到,多方表态之下市场经济的威力与外部干涉力量的脆弱。
只有制裁对象是弱国,以及制裁理由非竞争威胁,而是不可直述的那些原因时,威尔逊的那一套“绝对抵制”理念才会生效。而对强国或已形成的经济规律和大势,制裁干预施加的影响往往不如预期。
这一点懂帝会不懂?他当然懂。当市场并未失灵时,之所以常常会遭到干预,曼昆《经济学原理》的说法很直白:有时所设计的施政之策,只是为了有利于政治上有权势的人。
02
没有一片雪花会逃脱雪崩
2014年,法国电力和轨道交通基础设施领域的翘楚企业阿尔斯通(EPA:ALO)前锅炉部全球负责人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Frédéric Pierucci),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被FBI缉拿。
此后,随着另几名皮耶鲁齐的同事相继被拿下,并强硬逼退竞标者德国西门子之后,美国公司通用电气“强制收购”了阿尔斯通核心的全球能源电力业务。
皮耶鲁齐也是冤,当初顶不住压力认罪,说好的只关几个月,后来吃了五年牢饭才放出来,也是那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出书立著《美国陷阱》。
在彼时美国打压法国的时态里,阿尔斯通并不是孤例。也是那一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法国巴黎银行(EPA: BNP)被迫与美国政府达成史无前例的和解协议,支付89亿美元了解恩怨。
言归正传,制裁作为一项有预谋的金融工程,一旦开始,那座山上的任何一片雪花都要做好无法逃脱雪崩的预案。解释这个现象,需要代入边际(marginal)这个经济学常用词。
所谓边际,它表示现有行动计划的微小增量调整。比如考虑到折旧、油费、机长空姐的工资,某个航班的飞机单个座位成本是600元,机票的价格就不应该低于这个数。
但事实是——你不妨试想一下,如果飞机快起飞了,这是还有5个座位空着,有旅客愿意花300元买一张票你卖不卖?必须卖,因为新增旅客的边际成本只是一份盒饭而已。
制裁这件事,只要对某国某产业的一家企业动手之后,牵涉到相关联的其它企业就是顺手的事:相关国家已经得罪了,本国与被制裁者有合作的相关产业,它们的利益也已经牺牲——也就是说这时候再制裁相关的其它企业,边际成本就很低了。
所以,不管是中兴通讯(行情000063,诊股)(SZ:000063)还是华为,不管是传言中的其他半导体公司还是产业链其它有分量的企业,面临空穴来风,务必都有提前最后涉及最坏打算的预案。
实际上,中兴通讯之后,海康威视(行情002415,诊股)(SZ:002415)、华为、TikTok、华大基因(行情300676,诊股)(SZ:300676)等一连串来自不同产业的名单,已经说明一切。
故而此刻,我们有必要重温皮耶鲁齐所著《美国陷阱》一书最后部分的一段内容:
“我们不能上当受骗……华盛顿都会维护少数工业巨头的利益:波音、洛克希德·马丁、雷神、埃克森美孚、哈里伯顿、诺思罗普·格鲁曼、通用动力、通用电气、柏克德工程、联合技术等等……梦醒的时候到了,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时机。这既是为了欧洲,更是为了法国。要么是现在,要么将永无机会,奋起反抗,为自己赢得一份尊重。这是最后关头!”
03
雪崩并不一定是灭顶之灾
先泼冷水——我们不能只讲正面的例子盲目自信,也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影响——制裁真正造成一个产业交出王冠的情况真实发生过:
从1985年底事件被揭发至1987年6月众议院通过东芝制裁法案,期间美国对东芝相关公司进行一系列制裁。在美日贸易纷争大背景下,政策、资金等大力扶持催化了全球半导体产业的第二次转移(第一次是从美国到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于上世纪 80 年代末、90 年代初在全球半导体行业逐步成为主要力量。
好了,接下来再讲近期的/振奋的案例。
2018年4月6日,俄罗斯铝业(HK:00486)遭遇美国制裁。当时市场主流观点是这家公司玩完了,被老美制裁,将分分钟破产清算。
就在俄铝事发大概第八个交易日时,一位中国个人投资者以1.5港币的均价买入该公司40万股股票。
一年以后,俄铝还是那个俄铝。其财务数据并未大幅缩水,2019年中期营收为326亿元,而头一年别制裁时的中报营收为331亿元。那位投资者3.6港币的价格出清,赚了80万左右,年收益率140%。
2020年初,俄铝股价曾回到4.96港币,突破被制裁前4.64港币的股价。
图1:俄铝股价走势。来源:wind金融终端。
相同的案例,还有我们更熟知的中兴通讯。
2018年4月16日晚,美国商务部发布公告称,未来7年内禁止中兴通讯向美国企业购买敏感产品。那时,也有很多人预计中兴通讯要破产,毕竟中兴通讯的企业治理本就饱受外界诟病。
二级市场上,中兴通讯从那天开始停牌,直到6月13日才复牌,然后一连吃了8个跌停(市值没了80%),股价从31.15元跳水至13.41元。
然后呢?
2018年中兴通讯营收为855亿元,2019年营收为907亿元,wind终端显示市场对其2022年营收预测为1428亿元。今年三月份,中兴通讯股价56.4元创新高,在当初11.79元的“制裁底”基础上,涨幅478%。
图2:中兴通讯盈利预测。来源:wind金融终端。
迄今据我们所知,18-19年间,围绕中兴通讯这只股票,出现了一批实现或接近实现财富自由的投资者。
为什么我们会知道?因为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在那些深谙市场经济伦理的老韭菜呼喊“快上车,中兴死不了”时,我们却在执著于它的基本面分析,看它的清算价值,然后眼睁睁看着车速飚到180码。
谁若是有一刹那的胆怯,也许就放走了幸运在这一刹那,对它绽放的芳华。所以说,就投资而言,制裁经济学的启示在于:雪崩并不一定是灭顶之灾,而是历史性的财富机遇。
当然,这个逻辑需要建立在一个强大且自信的国力基础之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站在一个康波周期的末端守望百年变局,以史为镜以规律为尺,我们本应倾向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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