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你没有机会深入这些“熟悉的陌生人”的家庭。
当你在菜场接过菜时,当你在家门口接过快递时,他们被省略成一个职业的代号。你可能忽略了他们在这座城市有个临时的家,那里或许住着正在上学的孩子,他们和我们一样对孩子对未来憧憬万分。
我跟着六十一中的老师进行暑期家访。一天下午,分别走访了来自皖南与皖北的两个家庭。家长几乎都是一样的表情,见到外人略显局促紧张,话也不多,更多的时候是满足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小的客厅一下子被到访者塞得满满的,却不显得拥挤,反倒有些温馨。男主人手忙脚乱地切开刚买的西瓜,一个劲地催老师吃。在他的眼里,满满的是对老师的尊敬,是对孩子未来的憧憬。
那一刻突然顿悟:这个时代,我们为什么还需要家访!
如果只是在课堂上接触学生,这所学校的很多老师都会郁闷:这里的不少学生学习不积极,不爱说话,不讲究仪表……但是看到学生的家庭环境,老师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些优缺点。
一位老师告诉我,他家访的一名学生,家里连张桌子都没有,全家十几口人挤在一间出租屋里。这名学生只能等家里人都睡觉了,才有时间写作业。家访之后,这位老师真心为自己的学生骄傲:我的学生能取得今天的分数已经很棒了。
家访把一个个名字代表的符号更具象化,这种面对面带来的交流、理解和宽容,是社交软件所不能替代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交流让教育有了温度。在与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更多的接触中,我深深体会到,这所在各方面均不占优势的随迁子女学校,如果没有在宽容与理解基础上的感情的投入,教学改革只会沦为各种理论、观念、口号的杂糅堆积。
一位女老师说,每次从条件很差的学生家庭回来,就会心生同情,想方设法地接济学生,有时是出于母亲的本能。比如,早上撞见一个头发乱乱的女生,会一把拉到怀里,为她梳好头。还有很多同学都记得,人生第一次吃到的寿司与蛋挞是在谢雯老师的课堂上。在她看来,作为学生的奖品,老师亲手做的东西比买来的时尚文具更有意义,因为那里面有满满的感情。
每逢高考,当地媒体梳理状元来自哪所初中时,肯定与这所学校无关;当青少年科技创新大奖公布时,他们也体会不到其中的喜悦。但是,因为有感情,老师们并不在意,依然默默前行,力争不让一个孩子掉队;因为有感情,老师就不会把学生视作生产分数的机器,自然能够宽容他们不够理想的分数,更不会因此而否定一个学生。
不同的教育观决定了不同的事业成就感。
这所“特殊”的学校,尽管也出过几个“学霸”,那只是少数。如果纠结于分数,老师迟早会丧失动力。毕竟,与名校的老师相比,这所学校的老师晋升速度要慢很多。倘若把“教人做人”作为目标,那么孩子身上一点一滴的变化都会令老师更能找到教育工作者的成就感,更能回归教育的初心。
在不久的将来,“随迁人员子女定点学校”将成为历史——合肥所有的学校都将接纳随迁人员子女。
想当年,这些孩子操着不同的方言,从天南海北汇聚此地,为了同一个梦想——通过教育改变家族漂泊的命运,在城市里顽强地扎下根,更好地生活下去。正是因为这类学校的存在,他们今天梦想成真。
这所学校很少受到媒体的眷顾。记者到来的消息,一不小心传遍了全校老师。一位老师真诚地说,“感谢媒体记者的关注,你们在为我们鼓劲儿加油!”
这让我心生愧意,全社会都应当感谢的是他们!作为记者,我们来得有点儿晚:媒体的目光早该从“名校”身上挪开一点,哪怕分一小半给这样的学校也好。
这是我们的社会应当表达的敬意!(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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