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的国际经验及启示

随着国际战略竞争和人才竞争的加剧，高中教育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已经成为国际教育竞争新的关注点，并成为世界各国教育改革中的优先事项。普通高中多样化分类发展是各个国家政策、地方行动和学校实践共同选择的发展方向，并成为世界各国解决薄弱学校发展、促进教育公平的有效手段;也是世界各国满足学生日益多元化的需求，促进教育资源优势整合，提升教育整体质量的必由之路。如何设计我国高中多样化分类发展的政策框架和行动路径成为我国亟待解决的问题。

浙江省教育厅基教处处长方红峰介绍，为给每个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浙江省稳步推进普通高中课程改革和高考招生制度综合改革试点工作，普通高中学校逐步建立起在共同基础上学生自主选择学习的育人模式，教育的选择性普遍增强，学校之间学生选择学习的差异性更加凸显。这迫切需要进行供给侧改革，区域内普通高中学校错位发展，教育资源优化配置，不同学校形成各自的发展优势，普通高中教育逐步从分层办学走向分类办学，使每一所高中都成为有特色的优质高中，形成区域内普通高中教育“百花齐放”的发展格局，同时实现教育公平和质量提升。但长期以来形成的划一的学校建设和装备配备方式，不考虑学校办学特色的专业教师配备模式，按照升学率分配生源的招生录取方式等问题，越来越成为学校办学特色形成的制度限制。

许多发达国家在普通高中发展过程中也曾经遭遇过我们相似的问题，他们的经验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而业内专家的建议更给我们以借鉴。

A. 如何多样化发展?

关键词：公平和质量

“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1∶1，几乎是不可逾越的红线，合理吗?能不能设置综合高中，可以给学生在高中阶段再一次选择?发达国家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该如何分类?”很多人觉得这是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的重要问题。

现今，世界各国的高中制度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兼顾升学和职业双取向的综合高中为主体的单轨制，另一类则是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并行的双轨制。其中，日本和中国的高中都分为普通中学和职业中学，英国、美国绝大多数的学校为综合中学，这些学校兼具大学预科和职业培训双重功能。此外，英美两国还有一些高选拔性只为升学服务的学校，如英国的文法学校、美国的特色高中(尤其是数理高中和科技高中)，这些学校往往通过招生考试，选拔学术能力优秀的学生入读，对学生的学业表现要求很高。而瑞典高中则以综合高中为主，但学校可以根据其特色和定位，选择开设不同的国家课程方案，职业类、学术类、兼具两种类型的都可以。

每一项教育发展策略和选择都是国家教育价值取向和意志的体现，多样化发展也不例外。公平和质量，这一直是各国高中多样化发展的基本价值取向。高中多样化发展在区域内对优质教育资源进行了优化配置，使学校个性化发展成为可能。

以美国为例，具有美国特色的综合中学一直是其社会民主价值的体现，即美国希望通过高中教育无差别地接纳学生，因此，为了满足学生发展的个性化需求，美国高中多样化发展采取了在综合高中内开设大量选修课的措施，并以支持“特许学校”“磁石学校”的方式开办特色高中，以应对高中教育质量的挑战。而日本学校按照学生的发展分为若干个方向，如考一流名校的、考普通大学的、职业发展取向的，不同需求的学生可以在学校内部得到差异化的课程和发展轨道。

就此，专家认为中国高中的价值观需超越原有“好高中”的理解和认识，走出原有的“重点高中”“示范高中”的精英主义范式。多样贵在“特色”，而非一律“从优”。鼓励多样化的发展，兼顾公平和质量，使高中教育能够满足学生的差异化需求，也能促进学校特色发展。

专家建议，可以参照国际经验进行特色学校分类。我国可以在普通高中设立综合高中、科技高中、数理高中、人文高中、经济高中、艺术高中、体育高中等类别。其中，综合高中兼顾学术与职业，具有具体的学术和职业项目，提供多轨道发展通道，提供多个课程方案。科技高中以科学、技术学科教育为特色;数理高中以数学、科学学科教育为特色;人文高中以文史学科教育为特色;经济高中以金融教育、创新创业教育为特色;艺术高中以艺术教育为特色;体育高中以体育教育为特色。除综合高中外，每所高中应选择一个或两个特色进行发展。建议可以根据近几年学生选考学科的大数据分析及高校招生学科要求信息，对区域内学科发展需求进行引导性比例分配。以大市为单位，根据学生学科选择大数据，配置科学高中、人文高中、科技高中等特色高中比例，引导区域内学校进行交错式优势发展，优化资源配置。

B. 如何分流和招生?

关键词：入口多样化

每到招生季节，高中生源竞争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各校使出各种方式“掐尖”。高分学生更成了学校争抢的对象，以此奠定自己的办学层次和未来办学质量。的确，如何对学生进行分流和把好招生关是普通高中阶段非常重要的问题，既关涉学生的多样化发展路径，也关涉学校的特色发展。

不同国家对学生分流的时间与工具各有不同。一种是在学生高中学习过程中进行分流，典型的如法国。法国的高中二年级是“分流年”，即学生需要选择人文、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经济三个发展方向。又如英国初中和高中学段相联系，因此主要以高二结束的高中会考GSCE和高三、高四的A-level(大学预科考试)这两个资格考试作为学生分流的方式。

另一种则是将学生的分流时间放在入学前，即高中入学前完成分流。如日本、瑞典等国家的特色高中普遍都安排入学考试，并结合学校特色，重点考察学生在特色学科上的表现。日本的高中入学形式主要有推荐、单一志愿、多重志愿，不同特色的学校在招生考试中也会着重考察。如申请美国的特色高中，一般都需要递交初中成绩单、教师推荐信、自我陈述和自我信息表。考试也重点考察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通常以数学、写作为主。学校会组织考试委员会根据学生考试成绩、综合多种成绩和信息，最终确定录取者。此外，美国的科技高中还会以“夏令营”的形式，面试录取在营中表现优异的学生。美国的综合高中并没有入学考试，也没有在高中阶段进行分流，其主要通过提供丰富的选修课程，满足学生的多样化发展需求。

专家认为，中国在现有中考改革的基础上，可以提供10%比例空间由特色学校进行中考自主招生。特色高中可以根据学校的特色制定招考方案，考察学生在特色学科上的表现，从而能够更好地判断学生是否适合入读。设置特色学科考试考察学生在相关特色学科的表现。在现有“三位一体”招生政策基础上增加反映学生的特色学科表现所占比重，并由高校提交特色学科表现评价方案，为高等教育选拔具有学科优势的学生，为学生的优势发展提供更多的机会。

C. 如何进行政策选择?

关键词：特色学校

“除了保证有特色生源，没有特色的教师，如何形成特色的课程?没有经费，特色教室、特色教学设备如何到位?多样化发展不是简单的事，需要综合改革。”很多校长表达了同样的看法。确实，高中多样化的建设涉及学校布局、财政经费等各方面政策，也是目前推进此项工作的难点。

在推进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过程中，不同的国家都选择运用以“特色学校”作为政策工具。其中，英美两国选择将公共经费拨给公立综合中学，制定发展特色，促进其多元化发展，学生进入通常会经过竞争激烈的选拔考试;而瑞典则选择了由公共资金资助独立学校(私立学校)，学生无需考试即可入学。特许学校的申请需要得到学校教育委员会的审核，和公立学校一样，都需严格执行国家课程方案。目前，瑞典有33%的高中是特许学校，有27%的高中生在特许高中就读。

英国的“特色学校”就是一项兴起于《1988年教育改革法案》的项目，旨在鼓励英国中等教育学校关注某些课程领域，进行特色发展，并提升学校整体质量。想要申请该项目的学校必须表现出合理的成就标准，并制定一个四年制的发展计划。申请成功的特色学校每年可以从政府那里获得额外的经费支持，用于学校特色学科建设。特色学校可以着重选择艺术、商业和企业、工程、人文、语言、数学和计算、音乐、科学、运动和科技等一个学科或结合两个学科进行特色化建设。特色学校是公立学校，因此需要首先达到英国国家课程的要求，在此基础上，进行某个学科或某几个学科的特色发展。一旦达到认定的“特色”水平，学校会得到政府10万镑经费和5万镑配套项目经费，以及每个在校生生均129镑的一揽子经费，支持4个年度的特色发展。在对于特色学校的评估中，将近30%表现优异的学校会得到“优秀特色学校”的称号，并获得额外的经费支持进入更高水平的特色建设。目前，英国特色学校的比例超过了90%。在2010年，英国开展了“自由学校”的改革，即开办由政府资助但办学自由的一种学校。“自由”主要体现在可以不采用国家课程，可以自行决定教师薪酬，可以自行改变学校学期长短和在校时间。

专家认为，中国开设特色学校在资金上和政策上应该获得支持。应该成立特色学校评审委员会，主要根据特色学校的学科建设目标、学生学业整体成绩、学校的进步情况、4年工作计划等方面对学校的建设方案进行可行性评估，最终确定设立名单，并建立中期考核机制。

D. 如何建设课程体系?

关键词：多样化

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自然离不开课程的多样化。在英国，国家规定了中小学使用的一套课程和标准，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基础教育的质量。国家课程分为必修和选修，在选修课程中只对必须涵盖的4个领域(艺术、技术与设计、人文、现代外语)作出每个领域必须开设一门课程的要求，给学校课程的多样化设置及特色发展预留了足够的空间。

在日本，最新的课程标准提出学生毕业最低学分为74学分，但对各学年需要完成的学分并无具体要求。必修科目学分根据具体情况在38~46分，大大增加了学校课程的弹性空间和吸引力。美国并无全国统一的课程方案，只制定了相关学科的课程标准供各州使用。各州负责制定高中毕业要求和实施毕业考试，这些考试通常是对高中学习的最低课程要求和最基础的读、写、算能力，并不考察具体学科的内容。

瑞典在国家层面就制定了多元化的课程方案供学校选择实施。制定了18个国家课程方案，其中12个方案为职业方向，6个为大学预备方向。瑞典不分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学校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在以上18个国家课程方案中任意选择并实施。瑞典高中的国家课程方案包括核心课程、基础课程、专业课程、定向课程、个人选修课程和文凭项目研究。其中核心课程(9门)、基础课程、专业课程是国家规定的。

专家建议，中国学校可以从制定多样化校本课程方案入手，细分学生群体，做好学生生涯发展情况调查。学校以特色为基础，在满足本校必修课程的需求基础上，通过对学生“7选3”选科分析和估算，以3~4个组合为特色学科组合作为选择性必修课程，设计学校特色课程方案，清晰地呈现学生在高中阶段的学习轨迹和路径，并积极配备课程咨询导师，提供选课帮助。学校还需以“系统思维”推动改革，促进高中和大学、企业、博物馆、图书馆等其他组织的合作，丰富特色高中的课程资源。

E. 学校发展如何定位?

关键词：“市场细分”

“高中教育质量如何，无非看其高考升学率，看升入‘清北’的人数。”持有这样观点的人，在社会上不少。在他们眼中，所有的学校都一样，所有的学校只有一个评价标准。这忽视了学生的差异、学校的差异。

而英美日瑞等国都强调学校的特色发展，这决定于学校多样化发展的定位。每一所学校都会根据自己的历史、位置、生源、办学宗旨和未来发展方向，并根据学生的来源和毕业生发展调查，作出清晰、动态的定位，而非“千校一面”。

日本的鸟取县岩美高中作为一所处于偏远的农村县立中学，以培养本地区人才为己任，在满足一般升学要求的基础上，更关注本地就业市场的需求，培养观光、福利等方向的专业人士，帮助本地年轻人就业，为偏远地区的发展提供合格的劳动力。位于英国伦敦的提芬女子中学是一所文法中学，学校以培养学术和智力卓越的女性人才为目标。美国格威内特数学科技高中的目标是提高学生学习的热情和积极性，充分发展其潜能，为其升学和将来的职业生涯做准备，并帮助他们成为未来科技世界的领袖。又如位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闹市区的技术高中，既为升学取向的学生服务，也为职业取向的学生服务，以“创新”为理念，希望培养出具有创造力的学生。

从以上学校案例可以看出，每一所都有着非常鲜明的学校愿景和清晰的办学定位。借用经济学“市场细分”的概念，学校都将学生进行了需求细分，还和社会产业、学术研究领域等对应，依照社会职业分工进一步细分，从而更能吸引目标学生群体，精准制定学校特色发展计划，提升学校的办学质量。

专家建议学校自主申报确定特色类型。尤其在新高考采取“赋分制”的方式下，学校应该转化思路，进行精准定位，从“一个不落”尽力发展每一个学科转变为集中力量发展优势学科。各所高中根据学校历史、发展方向、学校资源等具体情况，进行自主申报，以4年作为一个建设周期，提出特色学校、特色学科建设发展方案，包括特色学科课程、学习方式、评价等具体方案。

F. 如何拓展资源、创新学习方式?

关键词：关注过程和合作

各发达国家要求学生在高中阶段都会采取项目学习、合作学习、探究学习、实习等方式进行学习，引导学生在真实的学习场景中，就真实的问题进行学习和研究。

美国的STEM高中非常强调学生的科学素养和科学思维，学生会进入校内实验室或校外大学、企业的实验室进行科研项目的研究。如迈克尔医学高中的学生会在聘请的校外导师指导下，进行科学文献的阅读和批评，积累实验经验，同时参与一个原创的研究项目工作，学生从11年级开始就需要进医院临床实习。又如日本在高中“新要领”中新增设选修课“数理探究”，要求学生以自己的兴趣自主设定课题，在教师的指导下，通过观察、实验、调查等数学或科学的方式进行探究，学生交流与讨论来提高研究质量，最终完成探究成果的报告书。此外，日本和瑞典都非常强调国际视野和多文化工作能力，学校有大量的海外研修、海外实习项目，帮助学生领略世界先进科技、技术与文化，在真实情境中进行跨国学术交流和学习。

社会的参与可以使学校的发展获得多样的视角和特殊资源，使学校的多样化发展成为可能。瑞典的《2010教育法》中非常鼓励高中与高等教育界、产业界及高中学校内部建立广泛的联系，从而使高中教育的发展能与时代、社会需求紧密相联系，促进人才培养的多样化。因此，瑞典高中会在课程中有意识地加入与高等教育衔接的相关课程，为学生进入大学打好基础。此外，学校也会与产业界进行密切的合作，真正培养学生的技术能力和综合能力。美国的科技高中、艺术高中等也和高校、企业、相关团体建立起密切的联系。美国有些高中内还设有生涯学院，专门为学生提供职业学习和指导。

英国高中多样化建设还得益于社会各界的积极参与。以自由学校为例，英国教育部规定慈善机构、高校、独立学校、社区和信仰团体、企业等组织，以及教师、家长都可以申请。从自由学校的发展趋势来看，社会团体积极响应了政策，积极投身于创办自由学校的建设中。社会团体的积极参与，为多样化建设提供了有力支持。此外，英国还有“工作室学校”，学生就是在与企业合作的项目中边工作边学习。

专家认为，中国高中可以和高校开展学术性合作，包括合作建设AP课程、大学实验室实习项目、大学培养课程等，将校外优秀的学术资源、实验室资源等引入学校，将学习与科研项目进行结合，促进学生深度学习。也可以和企业进行实践、职业性合作，包括成立工作室、制定企业储备人才计划、建立企业实习制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