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无创脑影像技术的成熟,认知神经科学(脑科学)在近20年来取得突飞猛进的进展,我们对脑结构、功能及其与行为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入和准确的认识。本文仅就语言习得和发展领域谈谈脑科学研究带来的新认识和启示。
儿童语言习得和发展研究主要包括:言语感知和理解、言语产出和表达、阅读习得和发展,以及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言语和阅读困难或障碍等。这几方面的发展存在阶段性,如1岁之前是言语感知和理解能力的发展,1至5岁间是语言产出和表达能力的发展,6岁以后是正式阅读的学习和发展。各个阶段都有其使命,同时,前一阶段的能力又作为下一阶段能力发展的基础。如若基础不扎实,则会对后续发展产生不良影响,进而出现言语或阅读的困难或障碍。
言语感知和表达
与过去流行的“白板说”相反,最近研究表明,新生儿甚至是未出生的胎儿,就具备较好的与认知相关的脑结构和功能基础。比如,让出生2到5天的新生儿聆听正常和反转的儿向语,通过脑光学成像发现,他们在左侧大脑表现出与成人类似的模式,即颞上回和角回活动,该脑区被认为负责语音加工。但与成人语言加工主要在左半球不同,新生儿更多表现为双侧半球参与。大脑白质纤维追踪分析也表明,新生儿颞叶后侧与额叶的纤维连接还没形成,但颞叶与前运动皮层的连接已建立。这表明新生儿虽然还不具备负责语义和句法加工的结构基础,但已具有良好的语音感知和发音运动的基础。
随着大脑枕叶和顶叶皮层的发育,婴儿逐渐能看清大人的表情和说话时的嘴形,并尝试模仿成人的嘴部动作。接着,海马体的发育提供了语音信息的存储场所,婴儿才能够记住和理解词汇,并可以把连续的语音流切分成孤立的词汇。接着前额叶的发展,使孩子们可将物体与其名字建立起联系,从而开始大量学习新的词语。继而能够连词成句,并将简单句连起来,完整、准确地表达意思。可以看到,婴儿行为发展变化的系列性和阶段性背后都对应着大脑系统的发育和改变。这提示我们在进行早期语言学习教育时应遵循大脑发育规律,以及所对应的认知发展规律,切不可揠苗助长。
阅读习得和发展
阅读和写作能力的发展需要大量练习。毕竟文字并不是生物进化自然而来的结果,文字的学习和使用是大脑极具可塑性的体现。我们头脑中原本并没有专门负责处理文字信息的脑区,研究者把存储与加工视觉词形信息的区域叫作“视觉词形区”,它的位置靠近颞、枕叶下部,与图形和面孔加工区接近,被认为是由于大量文字经验造成的视觉皮层功能改变而来。
个体的阅读发展大致经历三个阶段:图形阶段、语音阶段和词形阶段。儿童在这三个阶段中的读词策略不同,分别为利用突出的视觉线索、利用字母和发音之间的对应关系、利用视觉词形直接提取语义。处于词形阶段的儿童,已经接近熟练读者。研究发现,初学阅读者在完成视觉字词任务时负责听觉语言处理的脑网络也非常活跃,表明语音在阅读习得和阅读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随着经验增加,阅读过程中视觉皮层(视觉词形区域)的参与度增加,同时视觉皮层与颞顶皮层的连接也增强(也就是阅读的背侧通路),它反映了读者视觉词形知识以及词形和发音间联系的建立和巩固。当达到熟练阅读时,词形和语义的连接已经非常稳固,这时阅读更多依赖枕颞的腹侧通路。
可见,阅读是一项复杂的活动,它需要大脑多条通路来协同完成,也需要底层的一些核心认知技能来支撑。尽管不同语言间存在某些差异,但基本认为元语言意识、快速命名和口语词汇量三者是阅读发展的核心技能。如果这些基本认知技能不足,就可能造成阅读困难或障碍。
言语和阅读障碍
对绝大部分孩子来说,早期语言学习都能顺利完成。但有些孩子却存在明显语言表达困难,部分孩子同时还伴有理解困难。这些孩子被称为特异性语言障碍者,其发病率约为7%-10%,男孩更常见,可持续到青少年或成年时期。这类孩子的典型表现是开始说话晚、会说的词汇量少,故事复述或理解存在困难等。但不存在明显外在原因,比如非言语智力正常、听力正常、言语运动技能正常,也没有自闭或其他社会心理问题,或者神经损伤等。虽然对它进行了几十年研究,但其致病原因仍不清楚。研究者认为至少存在部分基因原因,同时也发现他们在左脑额叶和颞叶的结构和功能上存在异常。
还有部分孩子在学习阅读的过程中出现了困难,其主要问题是字词认读时的准确性和流畅性远落后于同龄人,从而进一步影响阅读理解和书写,被称之为阅读障碍者(dyslexic)。同特异性语言障碍一样,患阅读障碍的孩子也无明显外在原因,发病率和男女比例也类似。所以,阅读障碍与一般意义上的阅读困难不同,它排除了智力、学习动机、注意力、情绪,或其他精神、神经等方面的原因。它可能反映在认知功能缺陷上,比如加工速度和语音意识;它还可能体现在大脑功能和结构上,比如阅读障碍者的左脑背侧颞顶皮层的灰质和白质均较少,相应地,他们在完成阅读任务时这部分脑区的活动相比正常孩子较弱,这可能是他们语音加工能力弱从而导致阅读差的原因。
言语和阅读障碍的早期诊断或准确预测非常重要。因为当问题被确诊后,特别是阅读障碍者(一般8-9岁左右才能被诊断),再开始干预和矫治,其效果已经减弱。所以,研究者们一方面致力于寻找更有效的干预手段,更重要的是找寻有效的早期预测指标,而这就需要大规模长期纵向追踪研究,需要政府、社会、学校和家庭等多方面全力支持和配合才能实现。
(作者:刘友谊郝美玲,分别系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学习国家重点实验室博士、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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