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铸就英雄歌

本报记者 纪洋

硝烟弥漫的东北抗日战场上，流传着这样的旋律，鼓舞士气，激荡人心。《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西征胜利歌》《露营之歌》《十大要义歌》《四季游击歌》……这些振奋人心的歌声、慷慨豪迈的歌词和激昂壮阔的乐曲，诉说着悲壮与辉煌的东北抗联历史。广大东北抗联将士在救亡图存的征途中，蘸血成诗，踏歌而行，高唱着这一首首军歌，慷慨激昂，前赴后继，浴血奋战，谱写了一段段感天动地的壮丽篇章。

将军领唱 士气高涨

走进靖宇县杨靖宇将军纪念馆，庄严肃穆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3个展览厅，2400余件珍藏文物，以“杨靖宇将军战斗的一生”为主题，讲述了那段战火硝烟的难忘岁月。

烽火已熄，记忆犹存。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长达14年的抗日战争在东北打响。杨靖宇英勇坚决地站在东北人民抗日斗争的最前线，发动和组织东北人民，在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团结各种抗日武装力量，广泛深入地开展抗日游击战争，成为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东北的旗手和中流砥柱。

1934年，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成立，杨靖宇任军长兼政委。1936年6月，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正式改称东北抗日联军第一军，辖3个师共4000余人，不久又组编成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杨靖宇任总司令兼政委。1938年6月，老岭会议结束后，杨靖宇创作了著名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并亲自指挥教唱。军歌展示了抗联英雄英勇不屈的斗争精神和豪迈气概，振奋了军威士气，在抗联将士中广泛传唱。

这首军歌号召广大抗日军民奋起反击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为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而英勇奋战。为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要“铁般的军纪、风纪要服从，锻炼成无敌的革命铁军”。

《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不仅仅是汉族战士们唱，还被朝鲜族战士翻译成朝鲜语演唱，很多汉族战士也学会了用朝鲜语演唱这首歌，成为广大抗联战士最喜爱的歌曲之一。战前动员，战后庆功，部队行军小歇，都会唱起这首《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这首用忠诚和鲜血铸就的壮歌，是激励战士一往无前、争取胜利的进军号角，成为当时抗联战士巨大的精神力量。

1936年10月，一次会议后,杨靖宇从衣袋中抽出一张草纸摊开来说:“信仰要坚定，士气要鼓舞，我们的目标一定要达到，一定要和中央红军在长城边上会面。为此，我写下一首《西征胜利歌》，务请各位将领带回去传唱，把士气振奋起来，为祖国收复失地而战，为祖国解放而战!”

红旗招展枪刀闪烁我军向西征，

大军浩荡人人英勇日匪心胆惊，

纪律严明到处宣传群众俱欢迎，

创造新区号召人民为祖国战争。

中国红军已到热河眼看到奉天，

西征大军夹攻日匪赶快来会面，

日匪国内党派横争革命风潮展，

对美对俄四面楚歌日匪死不远。

……

《西征胜利歌》慷慨激昂，雄壮豪迈，既宣传了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又展示了抗联将士不怕牺牲的斗争精神和英雄气概，大大增强了抗日军民抵抗侵略的必胜信心，该诗歌在抗联各路军和东北民众中广泛传唱。

东北抗战歌谣内容丰富，主题鲜明，具有强烈的时代感，由于歌谣主要产生在作战间歇和行军途中，不可能做完全系统地记录和整理，部分歌谣逐渐失传，流传并保存至今的大概有400多首。赵瑞军、赵聆实、刘辉主编的《东北抗日联军》一书中写道:“东北抗日武装在血雨腥风的战争时代，用热血和生命创作了一批脍炙人口、富有浓郁东北地方特色的歌谣，成为凝聚民族力量抗日救国的思想武器。歌谣有些由民众口头吟唱而成，有些是根据原有曲谱改编，有些则是民众自己创作，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鲜明的地方特色。倾诉了东北人民在日伪殖民统治下的悲惨遭遇和心境，反映出东北军民反满抗日的呼声，表现了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对民族敌人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英雄气概。”

东北抗联战(诗)歌诞生于白山黑水之间，真实记载并体现了东北人民反日爱国生活，不但起到了宣传抗日、鼓舞军民士气，争取抗日斗争胜利的作用，还成为承载民族精神的强大力量。

热血铸就 英雄赞歌

杨靖宇将军为宣传抗日、鼓励抗日联军战士英勇战斗写了众多的军歌。周保中、李兆麟、赵尚志、赵一曼等抗日领导人也创作了一批脍炙人口的抗战诗歌。他们把自己在艰难岁月的真实感受凝结成一首首充满激情的诗歌，用以表达其爱国情怀和报效祖国的美好心愿。

李兆麟创作的诗歌有《露营之歌》《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成立纪念歌》《抗战歌》《团结起来赴国难》等。《露营之歌》是其代表作，该诗歌从1938年5月初开始酝酿，在抗战行军中不断切磋，历经了几次修改之后于同年12月写成，被誉为东方的“马赛曲”。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

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

同志们!锐志哪怕松江晚浪生。

起来呀!果敢冲锋。

逐日寇，复东北，

天破晓，光华万丈涌。

浓荫蔽天，野花弥漫。

湿云低暗，足溃汗滴气喘难。

烟火冲空起，蚊吮血透衫。

战士们!热忱踏破兴安万重山。

奋斗啊!重任在肩。

突封锁，破重围，

曙光至，黑暗一扫完。

荒田遍野，白露横天。

夜火晶莹，敌垒频惊马不前。

草枯金风急，霜晨火不燃。

弟兄们!镜泊瀑泉唤起午梦酣。

携手吧!共赴国难。

振长缨，缚强奴，

山河变，片刻息烽烟。

朔风怒号，大雪飞扬。

征马踟蹰，冷气侵人夜难眠。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伟志兮!何能消减。

全民族，各阶级，

团结起，夺回我河山。

《露营之歌》以季节变化为主线，记述了抗联战士经常需要面对的都是“暴风狂雨、湿云低暗、白露横天、大雪飞扬”这样恶劣的气候;生活在“树木丛生、野雾弥漫、蚊吮血透衫、冷风侵入夜难眠”的险恶条件下;行军时常常是“铁岭绝岩、浓荫蔽天、足溃汗滴气喘难”;雪地露营则“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但即使面临如此艰难的战斗生活环境，将士们依然要“逐日寇，复东北，振长缨，缚强奴”，始终怀着誓同日寇血战到底“重任在肩”的钢铁意志和“万里息烽烟，黑暗一扫光，夺回我河山”的坚定决心。

周保中创作了《十大要义歌》《联合歌》《民族革命歌》《要斗争》《中华民族黄帝子孙》。“……工农商学，团结起来，向前进，向前进，高举革命大旗，齐奋斗，齐奋斗!”体现了周保中秉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指导思想。

李斗文创作的《告满军兄弟书》规劝伪军反正，共同投入抗日战争的洪流之中。“亲爱的满军兄弟!请你们觉醒吧!请你们赶快反正哗变，趁火打铁救国莫再迟延……起来!起来!杀死日本的将帅，杀死你们卖国贼长官，到革命战线上来聚合，我们共同解放三千万父老同胞的倒悬!我们的前途光明无限，我们将在历史上流芳万年!”他写的这些宣传品，在策动伪军哗变反正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赵尚志创作了《战斗歌》《从军行》《寄调满江红·黑水白山》《十年血战还要争取最后的一朝》。“黑水白山，被凶残日寇强占。我中华无辜男儿，倍受摧残……争自由，誓抗战。效马援，裹尸还。看拼斗疆场，军威赫显……”赵一曼创作的《滨江抒怀》，“矢志为国不为家，涉江渡海走天涯。男儿岂是全都好，女子缘何分外差。一世忠贞新故国，满腔热血沃中华。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这首诗抒发了她为国为民而弃“小家”，跋山涉水也无所畏惧的豪迈志向。再如宋占祥创作的《跃进啊，中国!》，鼓励士兵突破黑暗，直击日本的法西斯统治;吕大千的《狱中遗诗》，展现了民族英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精神气概。这些诗歌作品感情真挚，不管是从艺术手法还是思想内容来看，皆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白山市东北抗联研究会会长于洋说:“在长期的抗战活动中，抗联将领们书写了大量的诗歌，并逐步形成了富有东北特色的抗联文化。首先是部队加强了战士们对文化知识的学习。战士们在行军间歇过程中，由于没有纸张，他们就利用桦树皮开始写字、练字。平时也组织政治讨论会、读书、读报或时事班等，这就为东北抗联诗歌文化的形成奠定了文化基础。平时部队也会安排学唱革命歌曲、编排话剧等文化活动，这些活动加强了部队思想的统一，更起到了团结自己、瓦解敌人的积极作用。”

14年的东北抗日战争中，杨靖宇、赵尚志、周保中、赵一曼等无数中华优秀儿女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谱写了一曲曲爱国主义的壮美篇章。赵尚志在《十年血战还要争取最后的一朝》的诗中写道，献身为抗日救国真荣耀，抵挡那倭寇匪徒的残暴，纵然阵亡了无数英豪，十年血战还要争取最后一朝。这种不怕牺牲、艰苦奋斗、顽强斗争、一往无前的精神，充分展示了党在东北抗战中铸就的东北抗联精神。

烽火忆事 薪火相传

在长期的抗战斗争中，不仅抗日将领创作歌谣，战士们也会进行编写，广泛传播的抗日歌谣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不断发挥对敌斗争的积极作用。

曹保明曾采访过刘长俊、董以信、杨斌、苏其家等近百名抗战老兵，出版《抗战老兵口述史》一书。曹保明说:“在老兵们的精神世界里，那些经过岁月磨洗的记忆已成为人类不朽的战歌，老兵们都是岁月的‘歌手’。抗战的诗歌一直没离开战士，每一名战士们都是诗人。这些抗战歌谣是重要的红色文化遗产，也是我省地域重要的有鲜明特色的文化遗产。”

抗战老兵刘长俊说:“当年的战争生活已经深深地记在我的心间，我能把当年战争生活的一首首歌记在心里，就是在今天，我仍能一首首地唱出来，比如有一首叫《八路好，八路强》:八路好，八路强，八路打仗为哪桩?八路打仗为老百姓。日本鬼子欺负咱们老百姓，八路军帮咱们打东洋、打东洋……当年，我在抗战时期能唱出50多首抗战之歌，如今时隔70多年，我记忆力减退，只能唱出一部分了，大概还有35首左右。这些歌都是我在部队卫生团、文工团时教战士唱的。当年，我们就是唱着这些歌，赶跑了日本帝国主义，解放了全中国和大东北。现在，我把这些歌再次唱出来，献给人民吧!”

抗战老兵董以信回忆起他在文工团的日子时这样说:“当时，文工团的工作就是部队要上战场前或在行军途中为战士们唱歌鼓劲。那时唱的歌曲有《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十九军爱国的弟兄们(新中国成立后此句改为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还有《在太行山上》: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游击队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真是鼓舞人心，战友们听了都高涨了精神。我和文工团的战友们就是这样用歌声伴随部队官兵度过了那一段抗战时期的艰苦岁月。”

89岁的抗战老兵杨斌，曾参加大大小小战役50余次，1945年参军时，他参加了抗联，与战友们共同抗击侵略。“‘穿的更生布呀麻袋片呀，吃的树皮野菜团，饿死数万千呀!’这首歌是对我们抗联战士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与日寇浴血奋战，直到把日本鬼子打跑，取得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

抗战老兵苏其家回忆说:“当年我们参军，家属舍不得，记得郭指导员教了我们一首歌，至今我还记得挺清楚，是做老婆思想工作的:我去参军打日本，她在家里哭哭又啼啼!叫一声，我的妻，听听我来讲道理，打完日本回来我们还是好夫妻。”

“记忆，由于它在流失，有许多已经成为历史的碎片了，我们就是在岁月的底层去打捞这些碎片，我们把它们重新组合成一个庞大的历史之镜，让它的光芒完整地照亮生活，也更加照亮了未来。”老兵刘长俊默默记下了35首抗战歌曲，《八路好，八路强》《8·15不能忘》《军民抗战忙》等战歌，一首首他都能倒背如流。许多歌的调子他已忘了，但他能奇迹般地以中国民间的《五更》《小放牛》为原调，一一谱上民间的曲子，唱出这些战斗岁月的记忆。”曹保明说，“抗战，是人类无法忘却的记忆，因为它纪念的是一种正义，人间正义将永远不会磨灭，岁月可以淘洗很多记忆，但对于这些老兵们，那些与法西斯直面相搏的岁月产生的记忆将永远鲜明、清晰，留下这些记忆，将是我们这一代人留给未来最为珍贵的遗产。”

硝烟散尽，时代变迁，精神永恒。白山黑水之间，中国共产党肩负民族希望和历史责任，在长达14年的艰难岁月中，东北抗日联军与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在生与死、血与火的磨砺中熔铸成伟大的东北抗联精神，抗联精神是抗战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与“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等革命精神一脉相承，是我们党的初心和使命的生动展现。

为深切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表达对革命前辈的无限哀思，2020年9月30日，在抗日名将杨靖宇将军殉国80周年之际，白山市靖宇县开展烈士纪念日暨杨靖宇将军殉国80周年公祭活动，现场2000多人参与。每年结合重要时间结点，我省都会开展此类形式多样的爱国主义教育活动，重温红色历程，感受东北抗联精神，激励人民铭记历史，不忘初心。

杨靖宇等抗联将士用鲜血和生命熔铸了不朽的抗联精神，他们舍身忘死的爱国情怀，绝对忠诚的政治品格，英勇顽强的革命意志，彰显了中国共产党的精神气质，是党、国家和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抗联精神蕴含的坚定的信仰信念、高尚的爱国情操和伟大的牺牲精神，更是鼓舞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强大精神动力。

在新时代，回顾救亡图存的悲壮历史，缅怀民族先烈浴血奋战的英雄事迹，弘扬历久弥新的抗联精神，汲取英雄的力量，可以更坚定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不断注入新的前行力量。我们还要继续深入挖掘和彰显东北抗联精神的时代价值，让东北抗联精神在新时代绽放异彩，薪火相传。

(本期党史顾问:省委党史研究室孙太志)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曹保明《抗战老兵口述史》一书、韩玉成《最后的吼声——东北抗联歌谣史鉴》一书和李红娟《东北抗联文化研究》一文)